第064章 趙子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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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4章 趙子淮
來人步履輕緩, 打了不少補丁的舊鞋上隱隱能見一圈青漬，身著的麻衣就更不用說，脆薄好似一戳就破, 穿在清瘦的身子?上顯得有些松垮。不止如此，面上也不見幾?兩肉，但依舊能看?到他的面相?不差, 稱得上一個清雋。
趙子?淮在孩子?的簇擁下走得艱難，還有幾?個小的伸手要他抱，他無奈笑笑, 手上還拿著東西，彎下腰去抱也不是，直起身子?來也不是, 最後只能叫寸簡幫手將孩子?帶回去。
“一會兒我檢查課業，誰要是沒完成就罰洗硯臺。”
一幫猴孩子?便不纏著他了，反而繼續折騰寸簡。從進門到現在不過短短時間, 趙子?淮已經熱出一身薄汗來, 面對客人也只能面帶歉意道不是。手中的書卷來不及放下, 他用袖子?擦了擦石桌上的灰才小心放著。
葉瀾見他這幅倉促的樣子?, 反倒成為了“主人”為他倒茶。
“不必了，把書卷弄濕就不好了。”趙子?淮嘴角依舊柔和掛著笑，“聽寸簡說, 二位是專程來找我的？”
“正是。”
幾?人一番言語，說的還是方?才和趙大說過的內容, 趙子?淮聽罷後表情略微嚴肅，不過較於他大哥來說好上不少。葉瀾帶來的信物他知?道, 就是母親的東西，因此他信她所言。
可他從未聽阿娘提及過此事, 不免蹙著眉，詢問道，“此事可是二老一時興起？”
“再怎麽說也活了有一定的歲數了，你知?你娘我曉我爹，他們不至於一時沖動。其實早幾?日就要知?會你們，只是村子?裏?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，卻?也實在抽不出空來，恰巧今日有事來鎮子?，便來告知?一聲。”
趙子?淮的眉頭松不下半分，好在他的性子?比趙大柔和，雖心有所慮但還是點頭允下，“我知?道了，日子?到了我會回一趟村子?的，大哥那邊我會去試著勸勸……”
話音未落，前院又鬧出了不小的動靜，吭哧吭哧的打鬥聲和旁邊的起哄聲不絕於耳，而寸簡顯然力不勝任，臉上兩道墨跡，正欲哭無淚前來尋找趙子?淮的幫助。
趙子?淮連書卷都顧不上了，趕緊跑過去呵止這些潑猴。整個文?華堂雞飛狗跳，葉瀾和秦錚也不好意思多待，背上背簍就打算和趙子?淮道別回家。他們跟著到了前院，見了那副場景略微吃驚，沒想到這位先?生瞧著手無縛雞之?力，卻?能一手拉起一個孩子?，直接把地上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皮猴拎了起來，想來平時沒少出現這樣的狀況。
“都站好了，不把話說清楚，戒尺伺候！”趙子?淮難得板起了臉，對著打鬧的兩個孩子?厲聲訓斥。他見葉瀾和秦錚欲離開，面上稍臊，微微點頭示意，“招待不周，見笑了。”
雖是站在了兩邊，但兩個孩子?面上都沒有息事的意思。葉瀾淺笑，讓趙先?生繼續處理這些事，便同秦錚一塊出了門。
這樣看?來予哥兒和月姐兒還真是乖巧，至少不會隔三岔五在家裏?亂戰，葉瀾走出了巷子?還忍不住回望，覺得家裏?的孩子?還是少些的好，不免呢喃，“能鎮住這麽多孩子?，他還真是有兩把刷子?。”
她收回目光，晃眼間對上秦錚幽幽的視線，心中正有疑惑，不過沒來得及開口?就撞上要進巷子?的人。
說不清是誰沖撞了誰，反正葉瀾險些就要摔跤，還是對方?攙了一把。俏皮的裙擺掀起一陣風，那姑娘的發絲從兩人拉著的手上劃過，對上眼的兩人皆是驚喜。
“瀾娘！”
“阿敏，你……”
方?敏懷裏?抱著一個油紙包，滿面期待不知?道要到哪裏?去，她應當是很?急，葉瀾話都來不及說完她便匆匆打斷，邊往前邊回頭同身後的人笑喊道，“我今日有事，下次再聚！”話音未落那裙擺便已消失在葉瀾眼前。
屬實是活潑的姑娘，葉瀾甚至想叮囑一句小心地滑都找不上機會。不過日後在鎮子?上的時間就多了，不怕沒機會相?聚。今日在鎮子?上耽擱的時間太長，他們還有事情要做。
“走吧。”葉瀾擡頭看?向?秦錚，只見他目視前方?，方?才那幽幽的眼神仿佛只是晃神看?岔眼了。她在心中嘀咕一句，沒細想，打算和他取了成衣便打道回府。
算算日子?，上次帶著兩個孩子?來做的衣裳應該已經做好了。到了制衣店出示票子?，成衣連同剩的布料就都到了她手上。二人的成衣當即就在身上比劃了一下，很?合身，至於兩個孩子?的就只能回去再試。
至此算是將鎮上的事都弄完了，不過時間也早就過了平日裏用飯的點。回去的路上餓得不行，好在帶了有窩頭，兩人邊吃邊慢慢往回走，到家的時候肚子也填飽了。
背簍放回家，秦錚去找葉伯說事，葉瀾則是去葉家同其他人知?會一聲他們回來了。葉老爹見到她就倒了一杯涼茶迎了上來，問道，“事情可處理好了？”
“好了，也同趙家的兩位兄長說了，不過他二人忙，現在也沒個準信。”葉瀾不敢把話說太滿，打量一圈院子?，靜悄悄不像是有兄妹兩的樣子?，“予哥兒和月姐兒呢？”
“吃飽就去玩了，不知?道又和村裏那些孩子拱到了哪裏。”
她喝幹杯裏?的茶水，幹澀的嗓子終於得到了緩解，把東西遞還給葉老爹，步子又朝向了外頭，“不礙事，我去外邊看?看?。”
回村的時候沒在村子外邊看?見有孩子?在玩鬧，想來應該是在村子?裏?頭。葉瀾走了半圈就在祠堂前看見了孩子?群，最得意的當屬她家這兩個，予哥兒不知?從何?處撿來一根樹枝，正站在階梯上耀武揚威揮動著；而月姐兒最先?開口?，喊的是“秦大俠”。
葉瀾頓時語塞，好似回到了文?華堂，而自家的兩個孩子?就是領頭的小霸王。
人群裏?有孩子?瞧見她的影子?，回頭看?了一眼就對著兄妹兩大聲嚷嚷，“你嫂嫂來了！”
月姐兒喜笑顏開，率先?跑到她邊上抱住她的腿，嘴上甜甜說著想她。予哥兒似乎還沒從“大俠”的身份脫離開來，揚著下巴從石階上傲氣跳下，不緊不慢走到她身邊。
這小模樣，逗得葉瀾“噗嗤”笑出聲來，她這兒可沒有什?麽“大俠大蝦”可言，於是捏了他的臉，“到時候就不用去阿翁家了，直接帶著妹妹回來。別只有你一個人當大俠，給別的夥伴也搞一個官當當。”
“知?道了！你怎敢對大俠動手動腳。”捏臉這一行為簡直有損大俠威嚴，秦時予雖不抗拒葉瀾的觸碰，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，“大家都有官當。”
他列舉了兩個例子?，誰誰是什?麽閣主，全都有分工，就連葉實都當了個掌門。
孩子?間的扮演游戲，葉瀾幼時也很?喜歡，她“乞求”大俠不要同她一般見識，隨後不擾了他們的興致，自個先?回家。
她打算先?試驗一下要做的餅，日日做餅吃餅，她對此很?有把握，主要是把味道做足把分量做飽，再弄些花樣出來。
試錯成本太高，沒條件誰會拿著糧食瞎搗鼓吃法？因此這兒的人都“老實”慣了，面就是揉了蒸幹巴巴的饅頭，菜也是就那樣炒，恰好給葉瀾鉆了空子?。
她打算做手抓餅，還省去沒有酵母的麻煩，不然前一天就要揉好面用布包著放去發酵。玉米面混著面粉更頂飽，撒鹽加水調成絮狀，再倒入相?應的油量繼續揉，揉至不沾盆就可以蓋上蓋子?餳面。
等的時間秦錚也從外邊回來了，他自覺上來幫葉瀾擇菜，兩人胳膊挨著胳膊站在竈臺前，葉瀾又問他事情商量得如何?。
“成了，他還給我們往便宜了算。屆時直接停在咱家門口?，搬東西就方?便得多。”
夫妻兩的做法對於葉伯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，眼看?冬天不久就要來了，山上蓋了雪柴就會濕，他一把老骨頭了又爭不過年輕的，正愁著要怎麽熬過這個冬天，秦錚就送來了好消息，他當即就握著秦錚的手再三感謝，一聽他們要做生意說什?麽都要幫上些忙。
“如此便好。”葉瀾聽秦錚口?中描述就覺得生活越來越有盼頭，她勾勾對方?擇菜的小指，“這些菜還要有勞恩人，推車也煩請恩人修上一修。”
秦錚意味深長看?她一眼，那眼神熟悉得很?，分明在鎮上時也見過一次。
葉瀾卻?沒有細想，彎著嘴角繼續搗鼓下一件事。幹吃餅肯定不夠，還要配上菜和醬。如今每人家的地裏?最不缺的就是菜，這茬割了冬天要吃的很?快也會長出來，能撐好一段時間。炒菜費事，她打算用酸菜或者?炒菜湊活一下，因此早幾?天就備了不少菜放進酸菜壇子?裏?腌制，但顯然是不夠的，要是能成還需要費不少事。
醬就更簡單了，她最拿手的就是這個，醬啊鹽糖都備了有，加水攪和開。葉瀾用小指蘸一點放嘴裏?嘗，覺得已經夠味，之?後刷在餅上就有滋味多了。
她想讓秦錚也嘗嘗，用手蘸了遞到他嘴邊之?後才發現不對，還未來得及收回手指換成筷子?，邊上的人已經自然彎下了腰，舌尖卷去了她指上的味道，還認真評價著說好吃。
分不清指上的濕潤來自醬水還是因為他，葉瀾呆滯了一下才紅著臉在秦錚胳膊上打了一拳，“神經。”說罷不再搭理他，把手洗幹凈之?後揉面。
餳好的面光滑不粘手，松松軟軟手感十分好，她戳玩了一下才正式開始弄劑子?。用玉米皮做的簡易刷子?沾上油在砧板上薄薄刷一層，面團放在上邊揉捏開，搓條搟成秦錚胳膊粗細，再切取他拳頭大小的面團。揉成長條狀，再薄薄刷上一層油放進盆裏?餳一會兒。
還要做油酥，這一步簡單得多，只需用小半碗面粉加上油攪和均勻。
她邊做油酥邊想事。光是餳面就要耗費一個時辰，這還不算做其他的步驟。算上趕路所要耗費的時間，他們可能半夜就要起來開始搗鼓。日後要是真做起來了，此事光是她和秦錚兩個人怕是不夠，還要請葉老爹和李嬸子?來幫手……
“在想何?事？”
秦錚見葉瀾碗裏?的油酥都快攪出沫來，而她蹙著的眉顯然意味著她心中有事。
所想沒必要對他藏著掖著，葉瀾直接道了出來。秦錚開始洗菜，對此倒是覺得無所謂，“夜裏?早些歇息，還省去了點油燈的錢。”
“你總能將事情看?得很?開嘛。”
“既已發生，便只能迎著上去。”秦錚看?她一眼，“就像戰事，若是人人都在家裏?愁眉苦臉，那國早就亡了。”
怕也是在往日裏?磨出的經驗，葉瀾誇讚他一番，而後準備開始炒配菜，腦子?卻?忽得想起一件事來，同樣不藏著掩著，甚至還要湊到他面前，笑面虎般問道，“那你當時願意娶我，不會也是這般想法吧？迎難而上，像是上陣殺敵那樣，而我自然是那個敵嘍？”
“不敢，”秦錚往後縮了縮，沾了水的手摸摸鼻尖，“瀾娘的好，只有在朝夕相?處間才能領悟，開始只是……泛泛之?交，並不了解。”
他思考好半晌才接下這最後一句話，葉瀾並不買賬，哼哼一聲繼續燒火炒菜。這一步耗不了多少時間，等菜出鍋面也餳好了。
取出一塊面團用手壓扁，再用搟面杖搟薄搟均勻，玉米葉蘸一層油酥刷在面片上，而後兩手拉著面片兩頭抻長。此時的面很?薄卻?有韌性不斷，兩側稍稍合攏，從一頭開始卷起來最後壓一壓，形似花卷。每一個面團都像這樣重覆，下一步就是煎面。
壓扁，大致有個圓餅狀即可。鍋裏?刷上一層薄油，油熱後將面餅放入，小火烙，一面定型出現淡黃的煎斑就可以翻面。因著揉面時的手法，煎出來的餅肉眼可見很?多層，外酥內柔，光嚼起來就已經很?不錯。但這還沒完，葉瀾又刷上一層調好的醬，再加入炒菜，卷兩卷出鍋。
個大還香，不枉費做時的一番工夫。
葉瀾剛將揉出來的面做完，予哥兒和月姐兒就回來了，身後還跟著一個他們帶回來的客人。
分明是自己家，兄妹二人卻?在門口?躊躇不前，連著被他們擋在身後的人也跟著一塊在推搡。
秦錚一眼就看?到外邊的景象，三個孩子?你推推我我擠擠你，卻?沒有一個敢上前。他偏頭同踮腳朝外看?的葉瀾對視一眼，隨後便安靜地等她開口?。
“敢問外邊的秦大俠，這屋子?裏?是有什?麽難纏的妖魔鬼怪讓大俠這麽難辦啊？到現在都還不進來。”
秦時予原本還想叫月姐兒先?進屋探探口?風，畢竟她嘴最甜，經常三言兩語就能把嫂嫂哄開心了。大哥就更不用說，他都聽嫂嫂的，只要嫂嫂高興了旁的一切好說。三人回來的路上都說好的了，讓月姐兒先?進去，結果她到了門口?卻?突然反悔，弄得大家只得先?躲在籬笆外。秦時予繼續勸月姐兒，誰知?還沒說幾?句就猝不及防聽見嫂嫂叫他的聲音。
知?道自己已經暴露，他只得趕鴨子?上架，硬著頭皮率先?走了進去，心虛叫了一聲嫂嫂和大哥。
葉瀾最喜歡逗他們玩，手上的活直接擱置，挑著眉看?他道，“看?這樣子?，大俠這是有話要同我一介草民說？”
“哎呀，我現在不是大俠了，”秦時予有些臉熱，朝後揮了揮手示意外面的人進來，為了事成還是梗了梗脖子?決定開口?。他眼巴巴望著葉瀾，那模樣要多可憐多可憐，“葉壯今天能不能在我們家吃飯啊？”
時近黃昏，小孩知?道到點要回家吃飯了，一群小孩約定好明日再玩，之?後便像群鳥歸巢般四處跑。秦家兄妹也不例外，兩小只輕車熟路朝家走，卻?在半路瞧見了葉壯。
葉壯走得最早，玩到一半便說無趣要回家，而此時本應該在家的人卻?站在路邊踢草，肩膀一抽一抽，手往臉上抹，垂下來時能看?見上邊的水漬。身後有動靜也不回頭，一副不想讓人看?見他哭鼻子?的模樣。
他當時走後不久就有小孩戳穿，說他分明不是覺得無趣，“明明是他眼睛不好的阿奶要他回去做事。”那語氣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。
開口?說話的孩子?原就是跟在葉壯身後跑的，先?前出了那檔子?事，吃過家裏?一頓打就不願再多和葉壯玩。如今秦家兄妹招大家夥喜歡，他自然順著他們的心意說，不過就是沒琢磨透，秦時予雖和誰都玩，但跟在葉瀾身邊久了，也不喜在身後蛐蛐別個的行為，於是當即出聲制止，“他又沒叫你幹活，話那麽多幹嘛。”
這插曲當時就翻了篇，誰也沒有多在意，哪知?回家路上會看?見葉壯這樣，月姐兒不知?如何?是好，擡頭看?著小哥等他反應。而秦時予抿抿唇，並不打算上前，邁步就繼續朝家走。也不知?這小子?心裏?想著啥，沒走兩步楞是倒了回來，戳著葉壯的胳膊幹巴巴問他，“你怎麽了？”
“不要你管。”葉壯聲音裏?還帶著哭腔。
秦時予摸摸鼻子?，他先?前聽李阿奶說過葉壯家的事，加上小夥伴所說大致能猜出來，“你阿奶年紀大了，你遷就一下唄。”
這話不知?道戳到了葉壯的哪根神經，當即就轉過來吼了秦時予一句，“你知?道什?麽！”
他確實不知?道，於是繼續走自己的。月姐兒好似有所預料，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，果真又見自家小哥到了葉壯身邊，“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飯？我嫂嫂很?大方?的……應該會同意你來的。”
於是回家的兩人變成三人，在門口?上演了這麽一出。
葉瀾微怔，確實沒料想到秦時予帶回來的第一個朋友是葉壯。但小孩心性最易變也最容易穩定，她也就不再多想，反正這頓多一張嘴吃飯不是什?麽難事，於是爽快地答應下來，叫三個孩子?去洗手準備吃飯。
秦時予心中一輕，笑著道了一句“謝謝嫂嫂”就去拉葉壯，同他說話時還很?得意，“我都說了我嫂嫂很?大方?的，快進來吧。”
誰家父母都會告訴孩子?到了別人家中不要添麻煩，尤其到了飯點，哪怕對方?留你也不要繼續待著。葉壯的不踏實是因為這一面，另一面則是因為見識過葉瀾的不好惹。
不過葉瀾怎會和一個孩子?計較，將剛做好的手抓餅端上桌，怕不夠吃又用剩的玉米面煮了點米糊。
待在自家，秦家兄妹自然吃得痛快，扭捏的只有葉壯一個。葉瀾看?出他的局促，主動給他多掰了半塊餅，“多吃些，這裏?有很?多。”
葉壯這才緩緩放開，痛痛快快吃了起來。
“怎麽突然從家裏?跑了出來？”葉瀾咬了口?手抓餅慢慢嚼著，找準了時機問了這話。就見那小蘿蔔頭霎時變得低落，手裏?咬了大半的餅都不香了。
“我跟阿奶說想吃別的，她不會做，同她說話也費勁，我沒忍住，同她吵了起來……”
葉瀾聽了個明白，這孩子?也是可憐，家裏?阿奶年紀大了，眼盲耳背說不上話，最親近的大哥也時常不在家，豆大點事就能挑起他的情緒。
小孩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，看?這樣子?就知?道他現在是悔了，她給葉壯碗裏?添了半碗米糊，安慰著道，“阿奶怎麽會和你計較，快些吃吧，吃飽了回去和她道個錯，她肯定不會怪你。”
吃飽天都昏沈，葉瀾叫秦錚送葉壯回家，手上還端了一碗玉米糊過去，“下次再來玩。”
秦時予也跟著送，月姐兒則是留在家裏?，讓嫂嫂給她沐浴試衣裳。葉瀾將衣服往女娃娃身上套，問她剛才吃的餅好不好吃。
“好吃，比別的都好吃。”
反饋令葉瀾心滿意足，她整理好月姐兒身上的衣裳，舉起銅鏡給對方?看?。毛褐是貼身做的，外衣則是寬了些，好在並不怎麽影響，“喜不喜歡？”
怎麽不喜歡，月姐兒穿上之?後便舍不得脫下，還是葉瀾好說歹說才哄著人褪了衣裳上床睡覺。而後回來沐浴完的予哥兒也試了衣裳，料子?尺寸這些都是葉瀾盯著做的，不會差到哪去，“你們陪葉壯回去怎麽樣？”
“他阿奶一直在等他，葉壯回去之?後就道了歉，大哥把米糊給了他阿奶，阿奶還握著大哥的手哭了呢。”秦時予扭著腰看?了看?前後，可惜不能看?見全貌，於是笑嘻嘻問月姐兒，“哥哥穿這個好看?嗎？”
“好看?。”
葉瀾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擺，“葉壯大哥不常在家，你們跟他玩的時候不要老戳人痛處，玩就好好玩，知?道嗎？”
“知?道知?道，秦大俠不會讓任何?一個人受欺負。”
現在又成了大俠了，葉瀾笑著揉了揉予哥兒的腦袋，“得了，換下來睡覺去吧。”她更想看?的是秦錚試，只不過這人還有一堆“攤子?”要收拾，沐浴完之?後還要洗一家人的衣裳。
葉瀾獨自在屋裏?等得昏昏欲睡，瞌睡蟲都來了好幾?只，院子?裏?的漿洗聲才終於停歇。秦錚的動作像是放了慢速，不緊不慢走進屋裏?，又緩緩關上門。
她坐起來，看?見他來時精神不少，“你試試我給你挑的料子?。”
他依言照做，只不過是背對著葉瀾的，桌上昏黃的油燈將他的身影虛虛映照出來，看?得人心癢癢。
她瞇了瞇眼，認真道，“轉過來。”
轉是轉過來了，想看?的也被衣裳遮住了。料子?很?適合他，襯得人高馬大人也爽朗，不過卻?不是葉瀾想看?的，“行了，脫了吧——欸，不要轉回去！”
她嫁到秦家圖啥，不就是圖他男□□人嗎。
秦錚幽幽看?她，手搭在衣裳的系帶上卻?遲遲不動彈，“我還以為瀾娘已在朝夕??相?處中看?膩了我，喜歡文?弱清瘦那一款了。”
這眼神屬實眼熟，這酸溜溜的空氣也不常聞，葉瀾心中有了猜想，躺倒在床上笑得肚子?疼。她還是更偏好黑皮的，再說她也沒怎麽在意趙子?淮啊，於是側躺支起胳膊，好整以暇看?著他，“那你可是要少吃一碗飯，出門還要裹得嚴嚴實實不見一縷陽光？”
好賴模樣都叫她一人學了去，秦錚被她弄得牙癢癢，卻?只能老實換下衣裳，坐到床邊去勾她的腰。
實在是癢，葉瀾咯咯笑了兩聲，受不住地拉著他的胳膊求饒，“誰說我在看?他，你莫不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了些。”
要說信心還是有的，秦錚眸色稍暗，在黑夜中不甚明顯，被她壓住的手已經如游蛇般鉆進了衣裳底下。他俯下身來同葉瀾咬耳朵，“外頭已經燒了熱水。”留著待會兒給她擦身用。
明日還有活要做，二人不敢鬧到太晚。葉瀾雖是被“討債”的那個，一番下來卻?是最舒服的，癱瘓一樣由人伺候，收拾完了就摟著熱源睡覺，還要到處摸個饜足。
她這手腳也不知?是不是落水傷著了，一到夜裏?準冰涼。秦錚輕車熟路將她的腳鎖在腿間，捉住在自己身上做亂的手摩挲兩下，“再摸明日就別想起身了。”
等過一會兒再看?，她的氣息已經十分平穩。
秦錚大清早就挑了木頭修推車。路上有牛車還好說，進了鎮子?就必須得用推車幫手，修這個不難，葉瀾起身之?後沒多久他就已經收拾妥當，應當能放下她設計的爐子?和鍋。
他甚至還得空修了屋裏?的木床，免得夜裏?總是響。
一開始葉瀾不解其意，依在門框看?他做這事時還很?奇怪，聽罷之?後面色通紅，秦錚卻?神色如常，敲打幾?下回頭看?她，“你若是不想聽，咱們去別處也不是不行。”
“沒個正經。”葉瀾瞪他一眼，正欲出去，忽得想起要緊事來，“別忘記去拿鍋！”
晚些時候去鎮上交了尾款取回新鍋來，爐子?推車全都組裝妥當，翌日天還沒亮大家就開始忙活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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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人步履輕緩, 打了不少補丁的舊鞋上隱隱能見一圈青漬，身著的麻衣就更不用說，脆薄好似一戳就破, 穿在清瘦的身子?上顯得有些松垮。不止如此，面上也不見幾?兩肉，但依舊能看?到他的面相?不差, 稱得上一個清雋。
趙子?淮在孩子?的簇擁下走得艱難，還有幾?個小的伸手要他抱，他無奈笑笑, 手上還拿著東西，彎下腰去抱也不是，直起身子?來也不是, 最後只能叫寸簡幫手將孩子?帶回去。
“一會兒我檢查課業，誰要是沒完成就罰洗硯臺。”
一幫猴孩子?便不纏著他了，反而繼續折騰寸簡。從進門到現在不過短短時間, 趙子?淮已經熱出一身薄汗來, 面對客人也只能面帶歉意道不是。手中的書卷來不及放下, 他用袖子?擦了擦石桌上的灰才小心放著。
葉瀾見他這幅倉促的樣子?, 反倒成為了“主人”為他倒茶。
“不必了，把書卷弄濕就不好了。”趙子?淮嘴角依舊柔和掛著笑，“聽寸簡說, 二位是專程來找我的？”
“正是。”
幾?人一番言語，說的還是方?才和趙大說過的內容, 趙子?淮聽罷後表情略微嚴肅，不過較於他大哥來說好上不少。葉瀾帶來的信物他知?道, 就是母親的東西，因此他信她所言。
可他從未聽阿娘提及過此事, 不免蹙著眉，詢問道，“此事可是二老一時興起？”
“再怎麽說也活了有一定的歲數了，你知?你娘我曉我爹，他們不至於一時沖動。其實早幾?日就要知?會你們，只是村子?裏?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，卻?也實在抽不出空來，恰巧今日有事來鎮子?，便來告知?一聲。”
趙子?淮的眉頭松不下半分，好在他的性子?比趙大柔和，雖心有所慮但還是點頭允下，“我知?道了，日子?到了我會回一趟村子?的，大哥那邊我會去試著勸勸……”
話音未落，前院又鬧出了不小的動靜，吭哧吭哧的打鬥聲和旁邊的起哄聲不絕於耳，而寸簡顯然力不勝任，臉上兩道墨跡，正欲哭無淚前來尋找趙子?淮的幫助。
趙子?淮連書卷都顧不上了，趕緊跑過去呵止這些潑猴。整個文?華堂雞飛狗跳，葉瀾和秦錚也不好意思多待，背上背簍就打算和趙子?淮道別回家。他們跟著到了前院，見了那副場景略微吃驚，沒想到這位先?生瞧著手無縛雞之?力，卻?能一手拉起一個孩子?，直接把地上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皮猴拎了起來，想來平時沒少出現這樣的狀況。
“都站好了，不把話說清楚，戒尺伺候！”趙子?淮難得板起了臉，對著打鬧的兩個孩子?厲聲訓斥。他見葉瀾和秦錚欲離開，面上稍臊，微微點頭示意，“招待不周，見笑了。”
雖是站在了兩邊，但兩個孩子?面上都沒有息事的意思。葉瀾淺笑，讓趙先?生繼續處理這些事，便同秦錚一塊出了門。
這樣看?來予哥兒和月姐兒還真是乖巧，至少不會隔三岔五在家裏?亂戰，葉瀾走出了巷子?還忍不住回望，覺得家裏?的孩子?還是少些的好，不免呢喃，“能鎮住這麽多孩子?，他還真是有兩把刷子?。”
她收回目光，晃眼間對上秦錚幽幽的視線，心中正有疑惑，不過沒來得及開口?就撞上要進巷子?的人。
說不清是誰沖撞了誰，反正葉瀾險些就要摔跤，還是對方?攙了一把。俏皮的裙擺掀起一陣風，那姑娘的發絲從兩人拉著的手上劃過，對上眼的兩人皆是驚喜。
“瀾娘！”
“阿敏，你……”
方?敏懷裏?抱著一個油紙包，滿面期待不知?道要到哪裏?去，她應當是很?急，葉瀾話都來不及說完她便匆匆打斷，邊往前邊回頭同身後的人笑喊道，“我今日有事，下次再聚！”話音未落那裙擺便已消失在葉瀾眼前。
屬實是活潑的姑娘，葉瀾甚至想叮囑一句小心地滑都找不上機會。不過日後在鎮子?上的時間就多了，不怕沒機會相?聚。今日在鎮子?上耽擱的時間太長，他們還有事情要做。
“走吧。”葉瀾擡頭看?向?秦錚，只見他目視前方?，方?才那幽幽的眼神仿佛只是晃神看?岔眼了。她在心中嘀咕一句，沒細想，打算和他取了成衣便打道回府。
算算日子?，上次帶著兩個孩子?來做的衣裳應該已經做好了。到了制衣店出示票子?，成衣連同剩的布料就都到了她手上。二人的成衣當即就在身上比劃了一下，很?合身，至於兩個孩子?的就只能回去再試。
至此算是將鎮上的事都弄完了，不過時間也早就過了平日裏用飯的點。回去的路上餓得不行，好在帶了有窩頭，兩人邊吃邊慢慢往回走，到家的時候肚子也填飽了。
背簍放回家，秦錚去找葉伯說事，葉瀾則是去葉家同其他人知?會一聲他們回來了。葉老爹見到她就倒了一杯涼茶迎了上來，問道，“事情可處理好了？”
“好了，也同趙家的兩位兄長說了，不過他二人忙，現在也沒個準信。”葉瀾不敢把話說太滿，打量一圈院子?，靜悄悄不像是有兄妹兩的樣子?，“予哥兒和月姐兒呢？”
“吃飽就去玩了，不知?道又和村裏那些孩子拱到了哪裏。”
她喝幹杯裏?的茶水，幹澀的嗓子終於得到了緩解，把東西遞還給葉老爹，步子又朝向了外頭，“不礙事，我去外邊看?看?。”
回村的時候沒在村子外邊看?見有孩子?在玩鬧，想來應該是在村子?裏?頭。葉瀾走了半圈就在祠堂前看見了孩子?群，最得意的當屬她家這兩個，予哥兒不知?從何?處撿來一根樹枝，正站在階梯上耀武揚威揮動著；而月姐兒最先?開口?，喊的是“秦大俠”。
葉瀾頓時語塞，好似回到了文?華堂，而自家的兩個孩子?就是領頭的小霸王。
人群裏?有孩子?瞧見她的影子?，回頭看?了一眼就對著兄妹兩大聲嚷嚷，“你嫂嫂來了！”
月姐兒喜笑顏開，率先?跑到她邊上抱住她的腿，嘴上甜甜說著想她。予哥兒似乎還沒從“大俠”的身份脫離開來，揚著下巴從石階上傲氣跳下，不緊不慢走到她身邊。
這小模樣，逗得葉瀾“噗嗤”笑出聲來，她這兒可沒有什?麽“大俠大蝦”可言，於是捏了他的臉，“到時候就不用去阿翁家了，直接帶著妹妹回來。別只有你一個人當大俠，給別的夥伴也搞一個官當當。”
“知?道了！你怎敢對大俠動手動腳。”捏臉這一行為簡直有損大俠威嚴，秦時予雖不抗拒葉瀾的觸碰，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，“大家都有官當。”
他列舉了兩個例子?，誰誰是什?麽閣主，全都有分工，就連葉實都當了個掌門。
孩子?間的扮演游戲，葉瀾幼時也很?喜歡，她“乞求”大俠不要同她一般見識，隨後不擾了他們的興致，自個先?回家。
她打算先?試驗一下要做的餅，日日做餅吃餅，她對此很?有把握，主要是把味道做足把分量做飽，再弄些花樣出來。
試錯成本太高，沒條件誰會拿著糧食瞎搗鼓吃法？因此這兒的人都“老實”慣了，面就是揉了蒸幹巴巴的饅頭，菜也是就那樣炒，恰好給葉瀾鉆了空子?。
她打算做手抓餅，還省去沒有酵母的麻煩，不然前一天就要揉好面用布包著放去發酵。玉米面混著面粉更頂飽，撒鹽加水調成絮狀，再倒入相?應的油量繼續揉，揉至不沾盆就可以蓋上蓋子?餳面。
等的時間秦錚也從外邊回來了，他自覺上來幫葉瀾擇菜，兩人胳膊挨著胳膊站在竈臺前，葉瀾又問他事情商量得如何?。
“成了，他還給我們往便宜了算。屆時直接停在咱家門口?，搬東西就方?便得多。”
夫妻兩的做法對於葉伯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，眼看?冬天不久就要來了，山上蓋了雪柴就會濕，他一把老骨頭了又爭不過年輕的，正愁著要怎麽熬過這個冬天，秦錚就送來了好消息，他當即就握著秦錚的手再三感謝，一聽他們要做生意說什?麽都要幫上些忙。
“如此便好。”葉瀾聽秦錚口?中描述就覺得生活越來越有盼頭，她勾勾對方?擇菜的小指，“這些菜還要有勞恩人，推車也煩請恩人修上一修。”
秦錚意味深長看?她一眼，那眼神熟悉得很?，分明在鎮上時也見過一次。
葉瀾卻?沒有細想，彎著嘴角繼續搗鼓下一件事。幹吃餅肯定不夠，還要配上菜和醬。如今每人家的地裏?最不缺的就是菜，這茬割了冬天要吃的很?快也會長出來，能撐好一段時間。炒菜費事，她打算用酸菜或者?炒菜湊活一下，因此早幾?天就備了不少菜放進酸菜壇子?裏?腌制，但顯然是不夠的，要是能成還需要費不少事。
醬就更簡單了，她最拿手的就是這個，醬啊鹽糖都備了有，加水攪和開。葉瀾用小指蘸一點放嘴裏?嘗，覺得已經夠味，之?後刷在餅上就有滋味多了。
她想讓秦錚也嘗嘗，用手蘸了遞到他嘴邊之?後才發現不對，還未來得及收回手指換成筷子?，邊上的人已經自然彎下了腰，舌尖卷去了她指上的味道，還認真評價著說好吃。
分不清指上的濕潤來自醬水還是因為他，葉瀾呆滯了一下才紅著臉在秦錚胳膊上打了一拳，“神經。”說罷不再搭理他，把手洗幹凈之?後揉面。
餳好的面光滑不粘手，松松軟軟手感十分好，她戳玩了一下才正式開始弄劑子?。用玉米皮做的簡易刷子?沾上油在砧板上薄薄刷一層，面團放在上邊揉捏開，搓條搟成秦錚胳膊粗細，再切取他拳頭大小的面團。揉成長條狀，再薄薄刷上一層油放進盆裏?餳一會兒。
還要做油酥，這一步簡單得多，只需用小半碗面粉加上油攪和均勻。
她邊做油酥邊想事。光是餳面就要耗費一個時辰，這還不算做其他的步驟。算上趕路所要耗費的時間，他們可能半夜就要起來開始搗鼓。日後要是真做起來了，此事光是她和秦錚兩個人怕是不夠，還要請葉老爹和李嬸子?來幫手……
“在想何?事？”
秦錚見葉瀾碗裏?的油酥都快攪出沫來，而她蹙著的眉顯然意味著她心中有事。
所想沒必要對他藏著掖著，葉瀾直接道了出來。秦錚開始洗菜，對此倒是覺得無所謂，“夜裏?早些歇息，還省去了點油燈的錢。”
“你總能將事情看?得很?開嘛。”
“既已發生，便只能迎著上去。”秦錚看?她一眼，“就像戰事，若是人人都在家裏?愁眉苦臉，那國早就亡了。”
怕也是在往日裏?磨出的經驗，葉瀾誇讚他一番，而後準備開始炒配菜，腦子?卻?忽得想起一件事來，同樣不藏著掩著，甚至還要湊到他面前，笑面虎般問道，“那你當時願意娶我，不會也是這般想法吧？迎難而上，像是上陣殺敵那樣，而我自然是那個敵嘍？”
“不敢，”秦錚往後縮了縮，沾了水的手摸摸鼻尖，“瀾娘的好，只有在朝夕相?處間才能領悟，開始只是……泛泛之?交，並不了解。”
他思考好半晌才接下這最後一句話，葉瀾並不買賬，哼哼一聲繼續燒火炒菜。這一步耗不了多少時間，等菜出鍋面也餳好了。
取出一塊面團用手壓扁，再用搟面杖搟薄搟均勻，玉米葉蘸一層油酥刷在面片上，而後兩手拉著面片兩頭抻長。此時的面很?薄卻?有韌性不斷，兩側稍稍合攏，從一頭開始卷起來最後壓一壓，形似花卷。每一個面團都像這樣重覆，下一步就是煎面。
壓扁，大致有個圓餅狀即可。鍋裏?刷上一層薄油，油熱後將面餅放入，小火烙，一面定型出現淡黃的煎斑就可以翻面。因著揉面時的手法，煎出來的餅肉眼可見很?多層，外酥內柔，光嚼起來就已經很?不錯。但這還沒完，葉瀾又刷上一層調好的醬，再加入炒菜，卷兩卷出鍋。
個大還香，不枉費做時的一番工夫。
葉瀾剛將揉出來的面做完，予哥兒和月姐兒就回來了，身後還跟著一個他們帶回來的客人。
分明是自己家，兄妹二人卻?在門口?躊躇不前，連著被他們擋在身後的人也跟著一塊在推搡。
秦錚一眼就看?到外邊的景象，三個孩子?你推推我我擠擠你，卻?沒有一個敢上前。他偏頭同踮腳朝外看?的葉瀾對視一眼，隨後便安靜地等她開口?。
“敢問外邊的秦大俠，這屋子?裏?是有什?麽難纏的妖魔鬼怪讓大俠這麽難辦啊？到現在都還不進來。”
秦時予原本還想叫月姐兒先?進屋探探口?風，畢竟她嘴最甜，經常三言兩語就能把嫂嫂哄開心了。大哥就更不用說，他都聽嫂嫂的，只要嫂嫂高興了旁的一切好說。三人回來的路上都說好的了，讓月姐兒先?進去，結果她到了門口?卻?突然反悔，弄得大家只得先?躲在籬笆外。秦時予繼續勸月姐兒，誰知?還沒說幾?句就猝不及防聽見嫂嫂叫他的聲音。
知?道自己已經暴露，他只得趕鴨子?上架，硬著頭皮率先?走了進去，心虛叫了一聲嫂嫂和大哥。
葉瀾最喜歡逗他們玩，手上的活直接擱置，挑著眉看?他道，“看?這樣子?，大俠這是有話要同我一介草民說？”
“哎呀，我現在不是大俠了，”秦時予有些臉熱，朝後揮了揮手示意外面的人進來，為了事成還是梗了梗脖子?決定開口?。他眼巴巴望著葉瀾，那模樣要多可憐多可憐，“葉壯今天能不能在我們家吃飯啊？”
時近黃昏，小孩知?道到點要回家吃飯了，一群小孩約定好明日再玩，之?後便像群鳥歸巢般四處跑。秦家兄妹也不例外，兩小只輕車熟路朝家走，卻?在半路瞧見了葉壯。
葉壯走得最早，玩到一半便說無趣要回家，而此時本應該在家的人卻?站在路邊踢草，肩膀一抽一抽，手往臉上抹，垂下來時能看?見上邊的水漬。身後有動靜也不回頭，一副不想讓人看?見他哭鼻子?的模樣。
他當時走後不久就有小孩戳穿，說他分明不是覺得無趣，“明明是他眼睛不好的阿奶要他回去做事。”那語氣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。
開口?說話的孩子?原就是跟在葉壯身後跑的，先?前出了那檔子?事，吃過家裏?一頓打就不願再多和葉壯玩。如今秦家兄妹招大家夥喜歡，他自然順著他們的心意說，不過就是沒琢磨透，秦時予雖和誰都玩，但跟在葉瀾身邊久了，也不喜在身後蛐蛐別個的行為，於是當即出聲制止，“他又沒叫你幹活，話那麽多幹嘛。”
這插曲當時就翻了篇，誰也沒有多在意，哪知?回家路上會看?見葉壯這樣，月姐兒不知?如何?是好，擡頭看?著小哥等他反應。而秦時予抿抿唇，並不打算上前，邁步就繼續朝家走。也不知?這小子?心裏?想著啥，沒走兩步楞是倒了回來，戳著葉壯的胳膊幹巴巴問他，“你怎麽了？”
“不要你管。”葉壯聲音裏?還帶著哭腔。
秦時予摸摸鼻子?，他先?前聽李阿奶說過葉壯家的事，加上小夥伴所說大致能猜出來，“你阿奶年紀大了，你遷就一下唄。”
這話不知?道戳到了葉壯的哪根神經，當即就轉過來吼了秦時予一句，“你知?道什?麽！”
他確實不知?道，於是繼續走自己的。月姐兒好似有所預料，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，果真又見自家小哥到了葉壯身邊，“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飯？我嫂嫂很?大方?的……應該會同意你來的。”
於是回家的兩人變成三人，在門口?上演了這麽一出。
葉瀾微怔，確實沒料想到秦時予帶回來的第一個朋友是葉壯。但小孩心性最易變也最容易穩定，她也就不再多想，反正這頓多一張嘴吃飯不是什?麽難事，於是爽快地答應下來，叫三個孩子?去洗手準備吃飯。
秦時予心中一輕，笑著道了一句“謝謝嫂嫂”就去拉葉壯，同他說話時還很?得意，“我都說了我嫂嫂很?大方?的，快進來吧。”
誰家父母都會告訴孩子?到了別人家中不要添麻煩，尤其到了飯點，哪怕對方?留你也不要繼續待著。葉壯的不踏實是因為這一面，另一面則是因為見識過葉瀾的不好惹。
不過葉瀾怎會和一個孩子?計較，將剛做好的手抓餅端上桌，怕不夠吃又用剩的玉米面煮了點米糊。
待在自家，秦家兄妹自然吃得痛快，扭捏的只有葉壯一個。葉瀾看?出他的局促，主動給他多掰了半塊餅，“多吃些，這裏?有很?多。”
葉壯這才緩緩放開，痛痛快快吃了起來。
“怎麽突然從家裏?跑了出來？”葉瀾咬了口?手抓餅慢慢嚼著，找準了時機問了這話。就見那小蘿蔔頭霎時變得低落，手裏?咬了大半的餅都不香了。
“我跟阿奶說想吃別的，她不會做，同她說話也費勁，我沒忍住，同她吵了起來……”
葉瀾聽了個明白，這孩子?也是可憐，家裏?阿奶年紀大了，眼盲耳背說不上話，最親近的大哥也時常不在家，豆大點事就能挑起他的情緒。
小孩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，看?這樣子?就知?道他現在是悔了，她給葉壯碗裏?添了半碗米糊，安慰著道，“阿奶怎麽會和你計較，快些吃吧，吃飽了回去和她道個錯，她肯定不會怪你。”
吃飽天都昏沈，葉瀾叫秦錚送葉壯回家，手上還端了一碗玉米糊過去，“下次再來玩。”
秦時予也跟著送，月姐兒則是留在家裏?，讓嫂嫂給她沐浴試衣裳。葉瀾將衣服往女娃娃身上套，問她剛才吃的餅好不好吃。
“好吃，比別的都好吃。”
反饋令葉瀾心滿意足，她整理好月姐兒身上的衣裳，舉起銅鏡給對方?看?。毛褐是貼身做的，外衣則是寬了些，好在並不怎麽影響，“喜不喜歡？”
怎麽不喜歡，月姐兒穿上之?後便舍不得脫下，還是葉瀾好說歹說才哄著人褪了衣裳上床睡覺。而後回來沐浴完的予哥兒也試了衣裳，料子?尺寸這些都是葉瀾盯著做的，不會差到哪去，“你們陪葉壯回去怎麽樣？”
“他阿奶一直在等他，葉壯回去之?後就道了歉，大哥把米糊給了他阿奶，阿奶還握著大哥的手哭了呢。”秦時予扭著腰看?了看?前後，可惜不能看?見全貌，於是笑嘻嘻問月姐兒，“哥哥穿這個好看?嗎？”
“好看?。”
葉瀾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擺，“葉壯大哥不常在家，你們跟他玩的時候不要老戳人痛處，玩就好好玩，知?道嗎？”
“知?道知?道，秦大俠不會讓任何?一個人受欺負。”
現在又成了大俠了，葉瀾笑著揉了揉予哥兒的腦袋，“得了，換下來睡覺去吧。”她更想看?的是秦錚試，只不過這人還有一堆“攤子?”要收拾，沐浴完之?後還要洗一家人的衣裳。
葉瀾獨自在屋裏?等得昏昏欲睡，瞌睡蟲都來了好幾?只，院子?裏?的漿洗聲才終於停歇。秦錚的動作像是放了慢速，不緊不慢走進屋裏?，又緩緩關上門。
她坐起來，看?見他來時精神不少，“你試試我給你挑的料子?。”
他依言照做，只不過是背對著葉瀾的，桌上昏黃的油燈將他的身影虛虛映照出來，看?得人心癢癢。
她瞇了瞇眼，認真道，“轉過來。”
轉是轉過來了，想看?的也被衣裳遮住了。料子?很?適合他，襯得人高馬大人也爽朗，不過卻?不是葉瀾想看?的，“行了，脫了吧——欸，不要轉回去！”
她嫁到秦家圖啥，不就是圖他男□□人嗎。
秦錚幽幽看?她，手搭在衣裳的系帶上卻?遲遲不動彈，“我還以為瀾娘已在朝夕??相?處中看?膩了我，喜歡文?弱清瘦那一款了。”
這眼神屬實眼熟，這酸溜溜的空氣也不常聞，葉瀾心中有了猜想，躺倒在床上笑得肚子?疼。她還是更偏好黑皮的，再說她也沒怎麽在意趙子?淮啊，於是側躺支起胳膊，好整以暇看?著他，“那你可是要少吃一碗飯，出門還要裹得嚴嚴實實不見一縷陽光？”
好賴模樣都叫她一人學了去，秦錚被她弄得牙癢癢，卻?只能老實換下衣裳，坐到床邊去勾她的腰。
實在是癢，葉瀾咯咯笑了兩聲，受不住地拉著他的胳膊求饒，“誰說我在看?他，你莫不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了些。”
要說信心還是有的，秦錚眸色稍暗，在黑夜中不甚明顯，被她壓住的手已經如游蛇般鉆進了衣裳底下。他俯下身來同葉瀾咬耳朵，“外頭已經燒了熱水。”留著待會兒給她擦身用。
明日還有活要做，二人不敢鬧到太晚。葉瀾雖是被“討債”的那個，一番下來卻?是最舒服的，癱瘓一樣由人伺候，收拾完了就摟著熱源睡覺，還要到處摸個饜足。
她這手腳也不知?是不是落水傷著了，一到夜裏?準冰涼。秦錚輕車熟路將她的腳鎖在腿間，捉住在自己身上做亂的手摩挲兩下，“再摸明日就別想起身了。”
等過一會兒再看?，她的氣息已經十分平穩。
秦錚大清早就挑了木頭修推車。路上有牛車還好說，進了鎮子?就必須得用推車幫手，修這個不難，葉瀾起身之?後沒多久他就已經收拾妥當，應當能放下她設計的爐子?和鍋。
他甚至還得空修了屋裏?的木床，免得夜裏?總是響。
一開始葉瀾不解其意，依在門框看?他做這事時還很?奇怪，聽罷之?後面色通紅，秦錚卻?神色如常，敲打幾?下回頭看?她，“你若是不想聽，咱們去別處也不是不行。”
“沒個正經。”葉瀾瞪他一眼，正欲出去，忽得想起要緊事來，“別忘記去拿鍋！”
晚些時候去鎮上交了尾款取回新鍋來，爐子?推車全都組裝妥當，翌日天還沒亮大家就開始忙活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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